刀伤、贯穿伤,新伤、旧伤……什么伤都有。
绪方的整张背,都因这些大大小小的伤而变得如下雨过后的泥地一般,坑坑洼洼的。
——好……惊人的伤势……
一色第一次看到身上有如此多伤的人。
——光是背上就有这么多伤,那他其余的地方,又有多少伤呢……
一色忍不住地这般想着。
她身为剑馆馆主的孙女,可以说是在剑馆出生、在剑馆长大的。
在剑馆长大的她,早已看惯了男人赤裸的上身——他们一色剑馆的学徒们,在练完剑后,常常会脱掉上身的衣服,然后直接用剑馆院子里的井水来擦洗身体。
一色还常常给他们递毛巾、递水。
他们剑馆中几乎所有的人——包括她爷爷和她父亲在内,上身几乎都没有一点伤。即使有伤,也只是一些在木剑练习中,不慎被木剑所打到的瘀伤。
仅有一人,胸口处有着条大刀疤——这人是他们剑馆的一名求学多年的老学徒了。
他曾在街头和某个喝醉酒的武士对砍过,还没打出胜负,就因官差们的到来而不得不中止这场遭遇战。
虽然没打出胜负,但那名醉汉有成功在这人的胸口上留下了一道不浅不深的伤痕——此人胸口处的刀疤便是这么来的。
自胸口处多了这道伤后,此人便常常以此来跟他人炫耀——瞧!看到没有!我是进行过真刀实战的人!
不知为何,一色现在很想将这个只不过是胸口有条刀疤,就四处拿来炫耀的家伙给抓过来,让他看看绪方的身体——你这点小疤痕,跟绪方一刀斋相比,算个屁啊!
——真不愧是……天下无双的绪方一刀斋啊……
——得经历多少场死斗,才会有这种伤痕累累的身体……
——除了诛杀松平源内那个暴君,以及攻破京都的二条城之外,他一定还打了不知多少场我不知道的激烈死斗吧……
一色望向绪方的目光,其中所蕴藏的情绪慢慢变得复杂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武士该有的最棒的身体啊……
在一色眼里,绪方这种遍体鳞伤的肉体,才是一名剑客、一名武士所应有的肉体。
对那种身体白白净净、没有半点伤痕的武士,一色一直都抱有着种反感的情绪。
绪方这时隐约注意到身后的一色似乎正在看着他,于是他转过头,与仍旧盯着他伤痕累累的脊背的一色四目相对。
“怎么了吗?”绪方问。
“啊,没什么……”一直盯着别人看,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被绪方给发现了她的这小动作,让一色原本发白的脸颊因害臊而变得泛红起来,“我第一次看到身上有这么多伤的人,所以有些吃惊而已……”
“哈哈哈。”绪方轻笑了几声,“抱歉啊,我身上的这些伤,吓到你了吧?”
一色摇了摇头:“并没有。我反而觉得你这种遍体鳞伤的身体很棒,我觉得武士就都应该像你这样,身上大小伤无数。在我眼里,细皮嫩肉的武士,并不是武士。”
“谢谢夸奖。”绪方莞尔,“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称赞我身上的伤呢。”
“要是我们剑馆的那些学徒现在都在这里就好了。”一色接着道,“这样一来,就可以让他们看看——真正的武士,应有着什么样的肉体。”
“你这就有些太强人所难了啊。”绪方无奈苦笑道,“在这太平之世中,动刀动枪的机会可不多,我这种身上一堆伤的人,纯属异类。”
绪方和一色虽然仅聊了这么几句,但这区区几句的交谈,让二人之间那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稍稍消散了些。
一色她那原本有些慌乱的心,现在也稍稍平复了些。
——仔细一想……现在是个好机会呢。
一色嘀咕着。
——现在这里只有我和绪方一刀斋2个人……
——若是不趁此机会,一吐为快的话,我日后一定会不甘心的吧……
心中打定主意的一色,连做了数个深呼吸,平复心情过后,朝绪方出声问道:
“那、那个……”
绪方:“嗯?”
“谢谢你……”一色把脑袋稍稍垂低,“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今日,在迎击那伙海贼时,若不是绪方及时现身,帮一色挡住了那一刀,那一色只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没事。”知道一色在谢什么的绪方洒脱一笑,“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而已。”
“我真是被你骗得好惨啊……”
话说到这,一色忍不住朝绪方投去幽怨的目光。
“你的剑术,明明是天下无双,竟还说自己剑术平平……你未免也谦虚过头了吧……”
话说到这,一色停顿了下,随后换上只有她本人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嗫嚅:
“害我……说出那种那么丢脸的话……”
语毕,一色的脸缓缓变为了诡异的红色。
一想起今日绪方在船上说自己“剑术平平”的那一幕幕,一色不知为何便感到有股无名火在脑海中乱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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