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在南面接连打胜仗,就连府里的丫鬟小厮都在茶余饭后议论起或许和我们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的战情来。说得绘声绘色津津有味儿的,一个个不是像唱大鼓的说书先生,就是像亲眼见到过的一样,都说吴三桂老贼气数已尽,朝廷荡平三藩那是早晚的事儿。而自从那日在顾先生处知道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每当我看见穿着铠甲的兵勇骑着快马,挥着“安”字的黄旗在大街上高声通传每一条捷报,心里就生出一种说不上来的别扭。
……
此次御驾侍奉太皇太后临幸汤泉老爷并没有随扈伴驾,而是辅助康亲王一道料理在京的朝务。也不知从哪一天起,府里偷偷在传我们纳喇氏的庶妃娘娘就要被晋封为嫔,就等着御驾回京后行册封礼。凡底下私传的话大多都不是没影儿的事,大奶奶这几天晚膳上就毫无忌讳地说起这事来,还笑说小孩子的金手到底灵验,等大年夜的时候叫小福格也点个鞭炮,来年弄个满堂彩。
圣驾回鸾那日,恰是丁巳年新春的上元灯节。公子出了宫门后并没有即刻回府,而是先去顾先生那儿把那两阙“金缕曲”已然送到宁古塔汉槎先生手里的消息告诉了他。
沐浴更衣后刚一踏进房门就说想听蓉儿念诗,看看自己三个月不在府里这丫头都会背些什么句子了?其实,我看公子听蓉儿背诗倒是其次,就是这些日子想极了少奶奶和蓉儿,即便是听着小丫头甜甜亮亮的嗓音也是高兴的。蓉儿又长高了不少,她穿着粉红色的丝绒睡袍背着手站在软榻前,达哈苏奶娘刚刚给她沐浴好,浑身香喷喷的,没有梳辫子,又黑有软的头发静静地披在了肩膀上。
我把芝麻元宵端到公子手上,轻拍了拍蓉儿的肩膀,“蓉儿,把昨儿晚上额娘教你念的那首‘静夜思’背给阿玛听听。”蓉儿眨巴着眼睛撇了撇脑袋,“今儿不背诗了,小姑姑教我弹了一首曲子,我要弹给阿玛听。”公子不可思议地看向少奶奶,少奶奶用帕子抿着嘴笑了笑,看向公子,“看见淳雅房里的那把琴,喜欢得不行,非要吵着学,淳雅这几日可是被她缠得都不敢开房门了。”蓉儿笑着嘟囔了一下小嘴,公子起身走到榻前的琴桌上取来伏羲琴,把琴轻轻放在了软榻的短脚桌上头,而后把蓉儿抱到了软榻上,我搬了张圆凳过去给公子坐。
公子看向少奶奶,“淳雅房里的那把落霞琴还是湘雅当年出阁前留下的。”少奶奶笑着“嗯”了声,公子把着蓉儿的小手放到了琴弦上,柔声道:“认识这是什么琴吗?”蓉儿咧开嘴笑着使劲儿晃了晃脑袋,公子轻摸了摸她的头侧过身看着蓉儿的眼睛,指向琴头,“瞧,这琴头是圆弧形的,再看看这儿,有两条凹向琴面的弧线,中间全是平的,是不是和小姑姑那把琴不一样?”蓉儿看向公子,认真地点了点头,少奶奶笑着和公子对视了一下,公子凑着蓉儿的小脸柔声道:“若是弹得好听,阿玛就把这张琴送给蓉儿。”蓉儿转过头,嘻了嘻,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甜甜道:“谢谢阿玛!”少奶奶把她的身子转过来,柔声道:“瞧把你得意的,那也得弹得好听才行,若是弹得不好,可就送给额娘肚子里的小弟弟还是小妹妹了。”说罢偷偷和公子笑了笑,我福了福身随而去榻子前整理被褥。
只见蓉儿看着琴弦,慢慢把小手搭到了琴弦上,脸上认真极了,想了会儿挑起了第六根琴弦。跟淳雅学了没几天,指法还生疏得很,不过听起来已经有些入调了,边弹还边用甜甜的嗓音唱着:“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何如当初莫相识。”好些字都不会念,不过蓉儿却有自己念的方法,本是一首静谧凄美的秋风词竟被这个丫头唱得像是一曲爽朗的儿歌。公子越听越高兴,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弹完后,蓉儿笑着舒了一口气,朗声道:“阿玛,额娘生了小弟弟你不准不喜欢我!”公子微嗔着和少奶奶对笑了番,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阿玛最疼懂事的孩子,蓉儿要是不听额娘话阿玛就去疼弟弟。”
少奶奶轻抚着蓉儿肉嘟嘟的小手,看了眼公子道:“蓉儿,听见阿玛说的话了没有,你是姐姐,做姐姐的不能欺负弟弟妹妹,要谦让才是阿玛额娘的乖孩子。”蓉儿“嗯”了声,“我刚才还把酥糖给福格儿吃了!”公子笑着把蓉儿抱在自己的膝盖上,顺了顺她柔柔的头发,“蓉儿,知道什么是秋风词吗?”蓉儿得意地扭了扭身子,“知道!”公子“喔”了声,“知道?”蓉儿重重地掷了掷脑袋,“秋风词就是秋天的枫叶!”少奶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蓉儿嘟囔着小嘴看向少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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