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
“在那里!”
“看到了――”
“嘘!噤声!”
虽然极力压着声,却到底因为人多音杂,惊动了湖面上游憩的野鸭。“嗖”的声,当箭矢从弓上脱弦飞出的同时,湖面上响起一连迭的扇翅声。
忽喇喇――一飞冲天,翅膀拍打过水面,徒留下点点涟漪。半空中有飞羽飘落,落浮水面,最终,涟漪的水纹在层层扩散中归于平静。
“又是你坏的事!”草丛中冒出一颗脑袋,扭头凶道“真搞不懂,你非要跟着我们干什么?”
还没凶完,当胸就挨了一记粉拳,一个身穿嫩绿色直裾深衣的小女孩从草丛里蹦跳起来:“少扯淡!明明是你们笨手笨脚的”她站起来也只比那蹲着的两位锦衣少年高出少许,却自有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迫人气势。
眼看剑拔弩张的似乎要吵起来了,原本伏在草丛中,散于四处的侍卫以及内臣们赶紧凑了上去,几个人求爷爷告奶奶的劝下架来。
我将目光收了回来,无意关心小儿女们逗猫抓狗似的小打小闹,倒是对身旁这一个正襟危坐的孩子更感兴趣。
“怎么不去和兄长们一块狩猎呢?”
他扭过头来,童稚未脱的小脸上滑过一道诧异又好笑的神情:“娘在说笑吧,那也算是狩猎?”
我强忍笑意,心生赞许,却在面上丝毫不露声色。
“四哥哥!四哥哥!”义王提着裙裾,蹦蹦跳跳的从湖边上跑了来。早起才换上的新衣,到这会儿早污糟得不成体统了。“四哥哥――你来!你射一只给他们瞧瞧,明明是二哥哥和三哥哥没本事,偏还赖我”
小丫头已经过了七周岁生日,却一点公主的样子都没有,整天咋咋呼呼的。她是皇帝的长女,本该是全国女子的楷模典范,可惜却连普通人家的闺女都不如。我对她女生男向的性格有些无奈,又有些头大,如果她不是生长在皇家,如果她只是个平凡的小丫头,那我不会过多约束她跳脱飞扬的性格。可惜,她是个公主,生来就注定不平凡。
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刘义王!她,似乎更适合做一个男孩子!
前几年年幼,尚可以懵懂无知作搪塞推辞,这几年眼见得她越长越大,却仍是半点不让人省心。她的德行有失,代表着皇家脸面有失,于是乎她的嫡母也开始对此颇有微词起来。
“该是时候教导大公主应有的礼仪与举止了。”皇后不止一次重复过这句话了,只是每次都被皇帝含笑打马虎眼的混了过去。
义王是不幸的,因为她的身份乃是长女,所以比起妹妹们,她肩上承担的压力更大些;义王又是幸运的,因为她还不曾受封,而且,即使有朝一日受封公主,也不过与诸侯同邑,终究不是个男儿。
只有皇子,才能真正体会什么叫做压力。
关于这一点,我想再没有人比我身边这个貌似天真,实则机灵早熟的少年,更有领悟了吧。即使是比他年长两岁的刘辅和刘英,现在的注意力,也还更多的停驻在如何胡闹贪玩上罢了。
刘阳被妹妹脏兮兮的小手拽着,袖管被印上了两个模糊的掌印。他素有洁癖,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庄重而不失贵气,特别是在类似现在这样的场合之中。但他的视线也不过在自己污糟的袖子上瞥了一眼,并没有甩开妹妹的手。
义王仍是抓着他的袖子,很卖力的想将他拖到湖边去。
惊扰过后,群鸭仍在半空盘旋,也有三四只胆大的敢憩于湖面,却游得很远。以我目测,从岸边到鸭落的距离,起码在十丈开外。
刘辅和刘英等不来刘阳,便自己拉弓站在岸边射箭,不过鉴于年幼膂力有限,力不能达,更别提准头了。试了十几次,还是刘辅有些意思,有一箭差点砸中一只呆鸭,箭镞扎进水里的同时,也吓跑了野鸭。
湖面上的野鸭越聚越多,却也越游越远。
“真是笨!”刘阳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而后发出一声嗤然冷笑。
“去嘛!去嘛!四哥哥帮我射一只!”义王使出吃奶的劲想拖他过去。
他低头,静静的瞅着满头大汗的妹妹,倏地一本正经的说了四个字:“母后来了!”
“呀!”义王变了脸色,吓得松开手,小手扒拉着自己的头发,然后是身上凌乱的衣裙“娘!娘!快帮我看看,这样好不好?好不好?”
刘阳吃吃的闷笑,我白了他一眼,将吓得魂不守舍的义王拉到跟前:“才知道收敛呀,那之前还玩那么疯?”
我用手指拨弄着她被汗水浸湿的额发,然后挥了挥手,边上立即有宫女和内侍围了过来,替她散了发辫,重新梳理。她也不再胡闹,乖乖的任人摆弄、整装。
见她惊惶不安的忐忑模样,好似老鼠见了猫一般,完全没了刚才的活泼开朗,我心中顿时又生起一缕不舍与疼惜。
小机灵鬼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目光与我相触,似乎猜到我在担心什么,不禁又嘴硬起来:“我不是怕母后,我是怕听她唠叨。每回她唠叨都是父皇替我解围可是娘你看,现在父皇骑马去山上狩猎了,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这要是”
“父皇回来了!”刘阳忽然插了句。
义王啐道:“你又来诓我!”
“真的!父皇回来了!”刘阳直愣愣的目视远方,伸手一指。
地皮在震动,我从榻上站了起来,掸抚衣褶,敛衽束腰。马蹄隆隆,很快便到了近处,羽林军簇拥下的天子正策马向我奔来。
笑容不由自主的在脸上绽放开来,我缓缓迎向他。
才踏前两步,我又随即驻足停下,手心有些黏湿。义王下意识的往我身后躲,我搂着她,将手放在她纤细的肩膀上。
原在玉辂上休憩的郭圣通闻讯款款下车,曼声笑语的带着一干仆从迎了上去。刘秀不曾下马,临风勒马而立,身着青色暗花深衣的她站在马下,仰着头颅笑看夫君。二人之后,乃是一架猎车,皇太子刘?年幼,尚不足以驭马,此番狩猎便随车同行。
湖边嬉戏的刘辅见到父亲、兄长归来,早兴奋得丢开手中的弓箭,飞奔上前。倒是刘英,站在湖边上有些踯躅,一副不知是进是退的尴尬表情。
刘?的猎车上挂着许多山鸡野鸟,虽然算不上什么大猎物,但对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而言,能有这样的收获倒也确实值得嘉许。他虽然身为皇太子,但心性到底还只有十三岁,偶尔也会露出一些孩子气。我远远的看着刘秀不知和郭圣通说了什么,一边说一边回手朝刘?指了指。而后郭圣通笑得愈发灿烂,刘?也颇为自得的将猎车上悬挂的猎物解下,跳下车献给自己的母亲。
“四哥哥!”义王从背后合臂抱着我的腰,探出一颗小脑袋,好奇的问“太子哥哥好了不起呀,是不是?”
连问两声都不见回答,我侧过头,却发现刘阳正目视前方,眸光炯炯,乌黑的瞳孔中似有两簇火苗在兹兹燃烧。
这样赤裸直接,且毫不掩饰的眼神实在让我心悸,我刚想出声打断他的愣忡,没想到他却突然跨步走了过去。
此时的刘?,刚刚向母后献完猎物,正被胞弟刘辅拖拽着来到湖边。刘辅对着湖心上游弋的野鸭比手画脚,嘴里不时嘀咕几句,刘?不禁大笑起来。
刘英在一旁讨好的递上弓箭。
刘阳前进的脚步突然停住了,他没回头,用一种恰到好处的音量招呼身后:“义王你来,哥哥教你猎鸭子。”
“真的?”义王果然被蛊惑了,抑或她看到自己的保护伞已经回来,便全然忘了害怕母后的唠叨,于是兴冲冲的奔了上去。“我有弓,也有箭,虽然小了点,可父皇说也能射伤人的。”
“嗯。”刘阳漫不经心的应了句,牵起妹妹的手,一步步的往湖边走。
嗖的声,刘?的箭应声离弦,在众人关注下,不负众望的射中一只十丈开外正埋首梳理羽毛的野鸭。野鸭翻倒的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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